放手與接手的練習

2017-09-01・產品故事

文/陳怡樺‧台南分社社員 攝影/陳郁玲

張肇基與合作社合作迄今逾二十年,提供過各式瓜果葉菜類;今年初,兒子張立坤準備以自己的名義申請成為合作社的生產者。

下了國道三號,貼著高屏溪右岸往高雄市大樹區前行,循著農友提供的路線指示,在距離目的地最後一哩的田邊遇見了此行的受訪者之一張立坤。車子靠近張家大門,四隻狗狗衝出「迎賓」,不遠處的倉庫區,張肇基正在整理農作。張肇基與主婦聯盟合作社合作迄今逾二十年,提供過各式瓜果葉菜類。二○一七年初,兒子張立坤準備以自己的名義申請成為合作社的生產者。

盛夏探訪農友,難免遇上颱風攪局,採訪這天恰好在尼莎和海棠倆颱風接連襲臺之後。張立坤負責的農區,佔地約五分,「現在這片田很亂喔!之前剛種完蔥,這陣子先休息,網室內計畫種苦瓜,露天部分計畫種甜玉米,向堂伯承租的地計畫種茄子吧!還在規劃中。農地也才剛完成過戶、公證、辦理農會會員等繁瑣的程序。」站在田間,他指著每塊地說著接下來的計畫。張家從旗山區溪洲舉家遷居大樹區大坑里已過四代,「小時候很愛在田裡玩,我幾乎是踩著這裡的土長大的。再大一點,就開始到田裡幫忙。」土生土長的張立坤回憶,自他出生以來,父親張肇基就是用有機農法耕種,田間的多樣性一年比一年豐富,「看植物生長其實滿好玩的。」也許從小幫忙農事耳濡目染,讓張立坤幫出興趣來,原本高中選讀第二類組的他自修生物,考入嘉義大學生物農業科技學系,也為如今的從農之路奠下一些基礎。

走上父親的有機農作之路

二○一二年底,張立坤退伍正式以農為業,先從父親的幫手開始,一邊跟著做,一邊摸索其中的原理。二○一六年十一月,張立坤首次獨立照顧一整塊田地。「爸爸交給我種,讓我挑戰一下,結果第一次種苦瓜就失敗!」他苦笑,不曉得怎麼調節苦瓜的生長環境,發生病害也不知該如何控制,「當時爸爸建議我請教種植瓜果經驗豐富的鄭英文阿伯,經過他說明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錯,但當時已無力回天。」這段歷程也讓張立坤更深刻體認到每一段嘗試、每一次失敗都是珍貴的經驗。

▲初出茅廬的張立坤坦言,面對未來還是會害怕,不敢一次衝太快,慢慢學、好好規劃。

「爸爸的做法和跟鄭阿伯的做法很不一樣,田間操作時只能選一種。」他透露了這段苦瓜的插曲,說得一臉為難。接著,張立坤改種大黃瓜,終於有了小小的成果,也就是二○一七年初有一批大黃瓜以張肇基的名義出貨,實際上是張立坤的初試啼聲。「在學校學的和爸爸的實作不太一樣,難免有衝突,加上種大黃瓜時以鄭阿伯的做法為主,以致到現在和爸爸的關係有點小緊張。」張立坤皺了下眉,接著話鋒一轉:「這也是必經的過程啦!兒子覺得爸爸很無理,爸爸覺得兒子怎麼都講不聽。父子之間不都是這樣嗎?」經過幾個月的磨合,被日頭曬得發亮的張立坤笑得有些靦腆,也有些振翅中的自得。

「爸爸認為,不要給作物的生長環境太多壓迫,大自然會自然淘汰,留下來的就是大自然留給我們的。」對有機農法,張立坤有自己的想法,認為現在有很多不會危害環境的新資材,如一些新的菌種,都值得試一試,「申請用自己的名字出貨是折衷的做法,如此一來能自己管理,也自己負全責。」將屆而立之年,張立坤的語氣堅定。單飛的第一步肯定是辛苦的,但也正慢慢走在自己的路上。

合作社有機農友元老

從田裡走回張家,坐在工作區的張肇基手裡正拿著香蕉刀,快速地將從田裡撿回來的玉米頭尾各削一刀,一邊叨念著:「颱風剛走,引進強烈的西南氣流,豪大雨連下好幾天,玉米田倒了一大片,熟度不足,還差三、四天就能收成了,剛和採購組阿娟(合作社供應管理部採購課專員張悅娟)通完電話,不曉得社員能不能接受,其實煮湯也很甜。」一旁的籃子上放了一排被老鼠啃過的玉米。

▲張肇基整理撿回來被蟲咬的玉米,一邊說著海棠颱風後引進西南氣流,對農作的影響。

張肇基是第一批接受農改場有機推廣教育的農友,入行甚早。「我是毛遂自薦和共同購買合作,差不多一九九六年左右開始的吧!還記得當時的處理中心是在台北士林的一棟住家裡,很克難。」合作社網站上一張攝於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十日的老照片,是在張肇基尚未翻新的舊家客廳拍的。配合合作社的季節計畫性生產,張肇基提供的品項很多元,過去曾供應小白菜等葉菜,現在以十字花科類、瓜果類、玉米等為主,冬天還會提供茄子、皇帝豆、番茄、包心白等。

聊著聊著,張肇基開了一罐啤酒消暑,話匣子也開了。他謙稱自己是「半桶師」,原本學的是水產養殖,快退伍時跟爸爸說:「我要回來養蝦。」一九九○年退伍回家挖蝦池,養蝦一養十四年,現在將近四甲的耕地,過去全是養蝦池。他絮絮地說,過去父祖輩使用慣行農法久了,土壤酸化,導致土壤內的鹽類累積,放水養蝦後,土質改善,土壤泡水泡了十幾年,蝦子一停養後直接轉作有機。「很早開始種有機蔬菜,太太和女兒根本是人體試毒機,沒有受過農藥的『薰陶』,抵抗力很差。」語畢大笑。

這兩年,張肇基帶著張立坤參加合作社的農友大會,他細數,鄭英文、李長安,很多農友的第二代都接手。「他(指張立坤)比較辛苦,我開始輕鬆一點,不用那麼累了。沒什麼技術傳承啦!主要是經驗累積。」張肇基的眼神飄向始終安靜坐在一旁的兒子張立坤,「碰到問題就問,遇到問題就想辦法解決,目前網室那一區讓他全權處理,才能學到東西。」張肇基說,從做計畫生產開始、採收、報菜、一路到交貨,都能自主完成,才成為獨立的生產者。未來越來越上軌道後,農地也會慢慢交給兒子接手。

「以前說要種有機,只會被人家笑,當年,我們村有三個人娶不到老婆,我就是其中一個,因為我說要回來種田。」歷經有機農業在臺灣不同發展階段的張肇基深知,時代不一樣了,現在的支援、資源更多了,外界對於「有機」的認知和理解也今非昔比。還未確定張立坤的承接意願之前,張肇基想著自己年紀越來越大,體力也會越來越差,和太太商量,到六十歲時,留個三五分地,做能力所及的就好,其他地留給有興趣務農的年輕人做。他細說構想,自己有地、有農機具,也有通路,很多年輕人有意願返鄉從農,卻萬事起頭難。他說,只要年輕人想接手,不收租金,只收收成的百分之十,有收成再付。如今看著張立坤正式投入農務,張肇基一臉欣慰。

張家院子裡,除了四隻狗狗各據一方,還有小雞、小貓、小羊同住同食,一團熱鬧。一如尋常家庭,童年時的兒子總以父親為榮,孩子長成後的父親盼著以兒子為傲,崇拜、期待交錯在父子之間。隨著高屏溪水潺潺流過,張家二代的接手與放手恰如《詩經》中那一句「堇荼如飴」(備註1),嚐過才知箇中真味。

▲2016年11月張立坤第一次獨立種植的苦瓜,因為病害收穫不佳。


計畫性生產專案

合作社產品開發部專員郭懷恩說明,「計畫性生產專案」又稱為「主動生產計畫」,主要是為了解決合作社夏季蔬菜短缺與冬季過盛的問題。在考量農友的意願、能力、專長以及所在區域等實際狀況後,由合作社向農友主動提出需求的菜量,與農友議定往後半年品項與數量後,再請農友依照需求量安排生產計畫。

如今,極端氣候日益嚴重,產量受到氣候因素影響甚鉅,農友預定的生產計畫不等於最終交貨數量。計畫執行至今,遇到風災時,缺菜情況仍難以避免,冬季天候佳時,盛產的情況依然會出現,但該計畫最有價值的部分在於個別農友回報種植計畫時,產品開發部能迅速地掌握未來可能的產量,以調度及協調生產者的種植量,有助掌握蔬菜供應的全貌。若農友實際的產量超過主動生產計畫的安排量,該怎麼辦?合作社會依當週實際菜量彈性調整收購數量,或視品項協調轉作加工,如二○一六年冬季,合作社即協調安排過量的甘藍轉作高麗菜水餃和酸高麗菜等加工品。

▲去年的颱風,加上尼莎和海棠接連襲臺,網室被強風吹破好幾次,要重新車縫和拉網。

▲海棠襲臺,簡易式網室再度被勾破好幾個洞,颱風過後,張立坤把網室的紗網拖出來曬乾、整理,他自己縫破網,掩嘴笑說:縫得好醜喔!

備註

1 出自《詩經‧大雅‧緜》,意味如堇荼這樣的苦菜也像糖一般甜,即甘之如飴的意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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