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作綠學堂(二)從產地拜訪走向農村生態旅遊側記

2014-09-03・本土農糧 麥田與雜糧守護

圖說:千里步道徐銘謙講述生態旅遊(圖/張雅雲)

紀錄整理:陳民傑

主 持 人:吳梅相(主婦聯盟合作社理事)

分 享 人:徐銘謙(千里步道協會副執行長)

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(以下簡稱合作社)所主辦的「生產者之旅」,帶社員到農村與生產者交流、體驗農事,乃至瞭解農村的面貌以及台灣農業的現狀。這項合作社的常態性活動,有別於一般的農村旅行—不是獵奇式的觀光行程,更不僅僅是都市人尋求舒壓的假日活動。合作社的社員正在以消費力作為一種集體的力量,去改變食物的生產,進而改善台灣的農業環境;而「台灣千里步道協會」也找到了一個施力點,他們以旅遊作為結集力量的途徑,正在一點一滴改變台灣農漁村的面貌。

從農漁村的拜訪

「2014合作綠學堂」系列座談「從產地拜訪走向農村生態旅遊」場次,會上合作社理事吳梅相說,從合作社的生產者之旅到千里步道協會的農漁村體驗活動,皆在拓展我們對於「旅遊」的想像,賦予這個活動一種新的思維。「到農漁村去不再只是旅遊,而是在這體驗之中,去發現自己可以做些什麼,能夠有什麼貢獻。」這類活動總是讓人有深刻的體會,因為參與者難得如此貼近土地、更難得有機會去感受土地所孕育的生命,以及土地所承載的,人的記憶。

參與座談的是台灣千里步道協會的副執行長徐銘謙,據他介紹「台灣千里步道」是在2006年發起的運動,原本的目的是要串連起台灣的環島步道;至2010年完成山線、海線、屯線共三千公里,期間也為島上的偏鄉做了許多探查並留下珍貴記錄。步道完成了,但運動沒有因此解散,反而成立協會,繼續串連著台灣城鄉之間的人與土地,翻滾出許許多多「好玩的東西」。

台灣千里步道協會走過的每一段路,都有說不盡的故事;徐銘謙在座談會上講述了當中的幾個案例,包括尾虎糖廠、阿朗壹古道等等地區所做的社區串連、遊程開發。徐銘謙的實作分享中展現了一種更全面的觀點與思維,在其中人文生態與自然生態相互交織而非彼此對立,當然,「發展」與「保育」也從來就不是相互衝突的兩難。

台灣的產糖之路

徐銘謙亮出一張照片,「我們稱這裡作『世紀交會』,上個世紀跑得最慢的火車,跟這個世紀最快的火車,在這裡交會。」這是虎尾糖廠台糖五分車滿載甘蔗,從園區駛向廠區,而高鐵正從高架軌道飛馳而過。徐銘謙說,為了拍這個場景,鐵道迷往往在那裡耗上一兩天的時間等待。

台灣產糖的全盛時期,中部以南的糖鐵路線網絡長達三千多公里;糖鐵運糖,也接送糖廠工人,緊密結合產業與地方社區居民的生活。千里步道協會想要把這些古老的路線串連起來,但遺憾的是連台糖也沒有保存著糖鐵路線的相關資料。於是志工們讀著史料、帶著GPS進入鄉區探查,做了一些日據時代以來糖鐵遺蹟的路線記錄。虎尾糖廠現今還在運作,周邊地區依然保留著甘蔗種植、糖鐵運輸等等帶有豐富時代記憶的元素,因此千里步道協會在這裡深耕,把甘蔗園、糖廠、步道,以及社區裡的故事館和布袋戲館整合起來,開發出有趣的文化體驗路線。

千里步道協會在虎尾辦「騎鐵馬追火車」的活動,勾起在地人追著火車偷抽甘蔗的童年記憶。然而,在活動中卻發現火車的速度其實並不是腳踏車可輕易追上的。有一次,徐銘謙向一位資深的糖鐵老司機問起此事,才知道原來當時司機們知道火車經過學區或彎道時,會有小孩躲在那裡,總會放慢速度。「這就是那個時代的人情味。這不只是空間,也是時間的旅行。」

千里步道協會辦「工作假期」,提出「手作步道」的概念,並且組織志工到鄉區一起做步道。徐銘謙笑說:「一群人付了錢,然後來到這裡曬著太陽修整步道,這看在社區居民眼裡是很不可思議的!但其實這也是都市人的療癒。」步道不只是把社區空間連結起來,也連結著過去與未來;像是虎尾社區,空間同時承載著時間。

千里步道的「步道學」

後來,手作步道的實踐逐漸發展成「步道學」,含括與步道有關的生態學及人文歷史的知識。「要做一條步道,你要知道它周邊的生態。它在日據時代長什麼樣子?它在清代時用的是什麼工法?這樣,你才能體會,比如在貓空保存原有的砂岩步道,有多重要。」步道工法與當地的地質面貌,以及當時的社會經濟狀態息息相關;在這樣的探尋過程中,土地與人文必然連結在一起,這種體會引領著我們去反思現今種種對社區發展的觀念與迷思。

徐銘謙說:「以大台北地區為例,每個山系都有不同的地質特色。比如大屯山系以安山岩為主,林口台地則較多紅土。每個地方的步道都不一樣,不可能像現在這樣,都一律用水泥或花崗石替代。」千里步道協會志工花了兩年時間,走完台北市和新北市460公里的步道,統計舖面材質,結果發現步道水泥化的狀況遠比地方政府所以為的高;比如,台北市近四分之三的步道是水泥舖面,天然步道剩下不到一成。

千里步道協會所追求的,是把步道還原成與當地自然人文脈絡共存的狀態,這種思考模式是目前政府部門內部的技術官僚所欠缺的;「所以我們現在正往『志工專業化』的方向努力,這樣才能夠去跟官方的技術專家溝通、說服。」

社區居民對於促進地方發展的想像,也常常有著難以跳脫的迷思:以為向地方政府爭取經費、蓋步道、建停車場,然後城市人就會到來促進地方經濟。但現實往往不是如此。

2006年,千里步道協會以生態旅遊的理念介入阿朗壹古道的保存運動,花了很長的時間與當地居民溝通、協調,提出對社區發展的不同看法。阿朗壹古道是連結屏東與台東一條長約八公里的天然海岸步道,當時因為台26線開路而即將消失,經媒體報導,每天湧入上千人到這段台灣最後的天然海岸「看她最後一眼」,不僅擾民,也對古道造成嚴重衝蝕。居民期待的是,台26線開路帶來地方發展,而不是保留海岸讓城市人來觀光。千里步道協會與各組織合作,帶著志工進入當地維護步道、培訓在地解說員,再把社區的食宿與其他服務資源整合起來,拓展成富有當地人文與生態內涵的遊程規劃。徐銘謙說,在這過程中,社區改變了,而且是由下而上的改變,重新成為一個共同體,一起經營小民經濟。

千里步道協會以串連環島步道的運動作為起點,最後串連起來的,卻是每個地方的時間與空間,以及其中的人文、自然、生態等等面向的完整脈絡;這看似給予我們一個看待社會的全新視角,其實不過是還原了人類社會的原來面貌。帶著這樣的視角重新出發,則消費不再是單純的經濟活動,旅遊也不再僅止於觀光;就像縱使虎尾糖廠所生產的糖比進口的還要貴,也不能單以經濟效益去否定這個生產活動的意義,因為它產出的不只是糖,更是我們共同走過的歲月,地方的靈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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